一到乌鲁木齐,新华社新疆分社社长蓝钰就宣布杜鹏程任职编委,新华社西北分社还授予他特派记者职称。面对荣誉,杜鹏程的工作动力更大了。那时采访全靠两条腿,新疆面积又大,去南疆采访一次往返将近3000公里,他就花16元钱买了一头毛驴,历时3个月,整理出《戈壁滩上的新城市——阿图什》《喀什的巴扎》《卡思木——十二木卡姆的老艺人的访问记》等一大批优秀的通讯稿件。当时全国刚解放,还来不及系统整理民族文化,而当时能够连续几天几夜将十二木卡姆演奏到底的老艺人已经没有几个在世。《卡思木——十二木卡姆的老艺人的访问记》刊出后,为发现和挽救新疆维吾尔族最伟大最丰富的古典音乐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
光辉的历程
在新疆的日子,战争的硝烟渐渐消散,杜鹏程常常沉浸于无限的回忆之中。一想起从延安开始的日日夜夜,想起一生中度过的最不平凡的岁月,他就感到不把英雄和烈士们所创造的伟大历史记录下来,就会有愧疚之感。历史的责任感不断鞭策着他,他毅然提笔,开始了《保卫延安》的创作。
投入这史诗般的创作,困难像山一般压来。面对大量的生活素材,如何进行艺术加工,构思成一部完整的文艺作品,实在是个难题。解放初期,杜鹏程一直跟随部队奔波在新疆帕米尔高原和天山南北,手边可供参考的材料极少,军事文学方面规模较大的作品几乎是空白,究竟应该如何下笔?杜鹏程陷入了极度的苦闷中,好多次痛苦得几乎要放弃。可一想到那么多烈士为民族的解放、无怨无悔地献出宝贵生命,杜鹏程又深感自己的责任。他下定决心,从1949年开始正式动笔。
夜深人静时,杜鹏程伏在简陋的书桌旁,昏暗的马灯常常熬干了油,双手也冻得满是脓疮,双眼肿得通红,眼皮一个劲儿地打架。但一想到烈士倒下的瞬间,他手中的笔就不由自主地动着。几近一年,终于完成了100万字的初稿,他长长地呵出一口气,以为能好好歇息一番了。可反复琢磨后,他发现这一麻袋书稿根本不像小说,简直就是一部长篇报告文学,通篇尽是真人真事材料的罗列,光人物就有好几百个,事件也像流水账,他不得不日夜思忖如何修改。
就在这个时候,韩城老家发来母亲病危的电报,杜鹏程五内俱焚,他拿着电报找到兵团司令员,司令员万分同情,派当时西北仅有的一架军用飞机送他到西安。然后,杜鹏程就身背大捆《保卫延安》书稿,在严寒和风雪中步行数日,终于在午夜时分赶回家乡。
院子里平漠漠的雪积了半尺厚,一个脚印也看不见,破门闭着,小庙似的。杜鹏程一下子就明白了,推门进去,只见土炕上半边铺着一片席子,他的母亲躺在上面,炕角上放着一个破瓦罐,塞满了他多年来写的一封封家信。
在极度的悲痛中掩埋了母亲,杜鹏程便搬到韩城县政府住。他用一个月时间把稿子修改了一遍,写作时,母亲的面容、血染的山川河流和戈壁沙漠不断浮现在眼前,粗劣的稿纸上滴满了泪水。修改完第一遍,他背起书稿,在母亲坟前黯然站立许久,随后又奔向万里迢迢的边疆。
赶回新疆,在工作之余,杜鹏程全力投入书稿的修改中,无论走到哪里,他都带着书稿,哪怕是看电影,他也把书稿抱在怀里,生怕失火烧毁浸透自己心血的书稿。常年秉烛彻夜写作,杜鹏程的手指起了硬茧,眼珠布满血丝,饿了啃一口凉馒头,累了头上敷块湿毛巾,后因缺乏营养,他患上了严重的夜盲症。在经历了1000多个难以名状的艰苦日子后,杜鹏程终于九易其稿,反复删削数百次,将百万字的报告文学改成除彭德怀司令员的名字赫然在目外、其余都隐去真实姓名的30万字的长篇小说。光是他涂抹过的稿纸,就能装满一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