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回山东招兵,母亲和外婆带着我们姐弟三人逃到太谷郊区北王村一个多月。时局日渐恶化,不断鬼子兵所到之处烧杀掠夺的消息。乡下躲不成,又回到太谷城里,仍租住在大律师白光普大哥家,不过这次是在他家点心作坊后院里,学上不成了,大部分时间去作坊看伙计们做点心。
形势越来越坏,太谷人也要外逃了。走为上,母亲决定向南逃,收拾行李,带上我们还有一只小狗去了了火车站。此时同蒲路已军事管理,敌机轰炸,不能正常运行,铁路工人都跑了。车站停了一列火车,没有司机开不走。我们在车站找一家小客栈住下等机会,旁边有个小食堂,只能供应鸡蛋汤。等了三天,母亲每天带我到车站转悠,想找个上车的机会。列车有兵把守,无法上去。忽然在一平板货车上发现房东白光普律师和他的女秘书挤在一个角落,旁边有一辆黑色小轿车。我问母亲有无办法在汽车旁挤下我们。打听到那车主乃是山西省政府一名高官张达三,母亲尚能认识此人。情急之下,拿了父亲名片去拜会此人。(对方)竟然答应了,写了一个条子,允许我们上了客车,行李便放在他的汽车两侧。
我们在此危难关头,碰到掌权的张达三,抓到了救命稻草,逃出了即将沦陷的太谷,纯属偶然。
当天部队抓来一名司机,用枪指着叫开车。司机已两天未休息,在枪口下只能硬着头皮疲劳驾驶。开了一夜,已能听到远处炮声隆隆。白天飞来一架敌机在上空盘旋,用机枪扫射了一阵。(我们)火车进了山洞隧道,未遭轰炸;后面还有一列车被炸坏了,死伤无数。铁路被炸毁,同蒲路瘫痪了,后面的难民只能另觅交通工具。开到离石停了一会,小狗随人下车方便,再也没有上来。下午到洪洞,司机下车解手,乘看守他的兵不注意,逃跑了。火车停在站上无法前进,又怕飞机来轰炸,大家纷纷下车,另找交通工具。我们先在洪洞住下,想办法雇骡子车,那时候没有长途客运,有汽车也归军队掌控,两轮带篷的大车是最好的交通工具。
在洪洞等着雇大车,准备牲口草料,母亲兴致很好,孩子们也不知害怕。忙里偷闲,打听到洪洞大槐树,康熙年间几次移民都是在大槐树下出发的,还有一座庙是苏三起解的地方,我们都去看了。当时后有追兵,上有敌机,前途未卜,我们一行老弱在逃难途中竟然有这份心情,可谓临危不惧、处变不惊。这种心理素质值得后人效仿。
次日大车两辆均已准备停当,人坐在前边,行李在后,一匹骡子架辕,两匹前拉绊。车夫坐在车辕边,鞭子一扬,拉起(车)上了路。骡车虽慢,一日也能走上七八十里。沿途没有山路,起早贪黑地赶上一天也能走上百里。母亲带弟弟、妹妹乘一辆,我和外婆乘一辆。车上铺得软软,比火车舒服多了。自从在太谷车站等车就没睡好,都乏了就在车上睡觉。有时赶路很晚才遇上一个集镇投宿。(到)车马店,卸了车,乘客住店,牲口入棚。车夫把骡马们拴到槽上饮水、吃草料。店里有简单的饮食,蒸馍、面条、小米稀饭、炒白菜、豆芽、土豆菜。山西人爱吃醋,炒菜放许多醋,未进店门先闻到一股酸味。离开太谷时,点心作坊给我们定制了一口袋(原注:约十斤)“干炉儿”(原注:是晋商外出做生意路上充饥的一种高级干粮。面粉、油、鸡蛋和好,根据口味做成甜、咸两种称为甜干炉儿或咸干炉儿。因烤得干,不易腐败变质,酥脆可口,是旅途携带的方便食品)也吃完了,只能有什么吃什么。
不日到了解县,古称解州,乃是关云长的故乡。前面是山区,骡车无法行走。山路崎岖,要另换交通工具,一种山西特有的骡驮轿。是用两根三米多长的木椽中间用绳索绑一小轿,上有轿顶,底部的网上铺以被褥,上面可乘两人。前后各用一匹骡子驾住轿杆,一前一后驮着走可以爬山。雇好骡子,赶牲口的着手紮轿子,另三头骡子驮行李。,瞻仰了关帝庙,次日坐上骡轿上山。山很高,几乎在云雾缭绕中行走。山顶地势略平出有一县城—平陆县,下了山便是波涛滚滚的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