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军中,出身于地方军,却在黄埔染过色,难免受到二种势力的排挤.抗战胜利之时,未被提升,反被编余。与我的兵分手时,大家都哭了。平时训练,他们没少挨我的打骂:“龟儿子,这样练法,跟老子上战场,非死人不可!”说实话,四川兵吃苦耐劳,忠勇报国,以为胜利了,可以返乡回四川,却这样被推向了内战的战场。其实,比这更伤痛的分别是一次紧急撤退。上峰获悉,日军从后方包抄,要求我们火速突围,放弃一切,包括重伤员。在场的人都知道,日军夺取阵地有个施暴的惯例:凡活着的伤员,都要用刺刀挑出肠子。不能行走的伤兵喊我:“看在一道出川的份上,补我一枪嘛。”……我的后半生,常浮现这样生离死别的场景,只要想到这些弟兄们,我的心就像刀剜一样难受。
当局防哗变,将众多编余军官开拔至武汉集训,我抓紧时间学习,拼全命投考工矿,被上海企业录用,供职在国民党资源委员会下属的部门。我很快胜任了对无线电器材的管理工作,并举家定居于上海。
我离开了部队,中共上海地下党来做我的转化工作,坦言,解放军需要有战斗经验的指挥员,知我是黄埔军人,又是四川人,动员我参加解放四川的大军。我很感动中共的用人不疑,但我当时觉悟不高,很重义气,不愿与昔日一起共过事的老上司和弟兄们的兵刃相见。这些都得到了理解,同时,他们的希望我也做了坚决的答复:绝不迁台,并共同保护器材,迎接解放。新中国成立后,我被上海电工研究所留用并培养成国家干部,因抢救国家财产立过功勋,努力工作评过劳模,后支援西北建设来到西安。文革中,因“历史反革命”而遭到批斗,却有幸活到抗战胜利四十周年。喜逢盛世,总想评说当年的战争以警后世,虽人微言轻又何妨。( 唐鹤龄于1985年7月8日)